大锅饭，睡地铺，年轻人痴迷不悟做发财梦

做了三年，没见过要卖的产品

沈斌今年28岁，老家在贵州赤水，长得白净清秀，留着小平头。7月11日下午，沈斌被临海大洋派出所民警从宁波一家网吧带回临海时，身上只剩下150元，银行卡里余额是0.6元，几乎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在派出所里，记者了解到了沈斌的大致经历。

2006年，沈斌在老家念完高中，之后去当了两年兵。从部队退伍后，沈斌在广州找了份保安的工作，因为肯吃苦还会点功夫，没几个月就升到了保安队长，月薪有4000多元。2009年，沈斌经哥哥介绍到浙江来发展，加入了所谓的“天津天狮”传销团队，今年年初升到“主任”级别。

在采访中，沈斌一直试图解释自己所做的是正当的事业，强调自己进这个团队是来学习、充电的，等自己出去后，可以做一番“大事业”。

“进传销团队3年了，升到主任级别，有没有赚到钱？”记者问。

“没有，之前做保安时存下几万元，现在都没了。”他说，“现在连回家的车票都买不起。”

“你说你们的公司是‘天津天狮’，三年来有没有见过自己代理的产品？”记者问。

沈斌说：“还没有，我们的产品是直销的，我不喜欢传销这两个字。虽然没见过产品，我知道在很多地方都有这个专卖店，我们主要是人和人之间的经营，产品是次要的。”

记者了解到，沈斌在2011年已经被大洋派出所拘留过一次，经过教育后释放。因为不少传销成员都是骗亲戚加入，向家中要钱，当时警方还向他老家的父母写过一封信，让家人对其进行劝导。沈斌说起这件事，一直埋怨警方将他未完成的事业泄露给家里，导致父母受到刺激，他却从未在自己身上找过原因。

三年来，沈斌从没回过一次家，没给家里寄过一分钱，也一直瞒着父母自己在干什么。他告诉记者，如果这次不被抓，等身上的钱用完，下一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能会去找工作，或者再回到传销团队。

“我们就像一群老鼠，在自己的洞穴里做着发财梦”

在传销队伍里，像沈斌这样被洗脑后执迷不悟的受害者占的比例并不多，更多的是做到一半，发现自己虚耗了几年光阴，投入大量精力、金钱的所谓“事业”，原来是一场骗局。

今年27岁的重庆小伙子余蒙蒙如今在临海市看守所内等待起诉，因为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他将面临8个月到一年的牢狱生涯。

余蒙蒙是大学毕业生，曾在高速收费站做过收费员，一直嫌日子单调乏味赚不到钱。2010年5月，一个大学同学介绍他到浙江嘉兴做“外贸”生意，余蒙蒙揣着梦想辞掉工作来到嘉兴，从此陷入传销的泥淖。

“刚来那天，大学同学到车站接我，把我领到一个出租房，一个小套房内男男女女十多人住在一起，都打地铺，见我来了，他们都起身鼓掌欢迎，一开始对我非常好，我也就留了下来。之后那几天，他们和我谈人生理想、谈未来规划，但从不开口说公司的事，他们称传销为网络营销或直销，每个人都信心满满。没多久，我就花了2800元买了一套产品，正式加入传销队伍。”

被洗脑交钱后，传销成员剩下的工作就是琢磨如何介绍亲戚朋友入伙，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得到分红，级别才能不断往上攀升。余蒙蒙告诉记者，进来被洗脑后，自己想方设法搜寻身边有可能加入传销的人，团队里的每个人都有一张表格，记录着准备发展对象的资料，分析他们的性格、收入、事业心之类的信息，选择最有可能被拉进来的人加入到传销队伍。

“我介绍过我的小学同学，我的玩伴，今年年初，还以找工作为由让我表妹来临海做传销。现在，我连老家都不敢回，因为我害了他们家人。”余蒙蒙说。

在这两年，已经做到主任级别的余蒙蒙，收入却还处于入不敷出阶段，他告诉父母在外生活拮据，父母前前后后给他寄过六七千元。来到临海后，余蒙蒙的生活更加暗无天日，每天除了早上和下午各上一节课，其余时间都是在室友间聊天，吹牛，幻想今后发大财中度过。“在临海那么久了，我们从没出去吃过一顿饭，没出去活动过，就像一群老鼠，在自己的洞穴里做着发财梦。”余蒙蒙说，“直到被警方抓获，我才知道这个梦是不能实现了。”

目前，余蒙蒙还没敢告诉家人自己将要坐牢的事，他对记者说，这两年花的钱、受的苦都可以忽略，只是那几年时间，本来是人生中最美好的阶段，却再也回不去了。

做“老总”就是打肿脸充胖子

在采访中记者得知，一个传销团队里，人员流动非常大，不少新成员进来后发现了传销的本质，很快就离开了，也有人在里面摸爬滚打，一路从E级混到A级，但这时候，他们早已越过了法律的高压线。

杨建广年纪不大，1986年生的小伙子，在他所处的“蝶卡琳娜”传销团队里，已做到A级的老总位置，几乎是团队中“成功人士”的典范。从2006年开始经朋友介绍加入传销队伍，他几乎每年一级地往上跳，从业务员、业务代表，一路升到主任直至总管。“做主任之前都赚不到钱，到了经理以上，我才发现老板不是那么好当的。”杨建广说。

为了让底下的人信任自己，感觉做传销有钱赚，杨建广必须以一副“老板”的面貌出现在手下面前，还要时不时地请下面的主任等吃饭、唱歌，花销特别大。“我去给下面的业务员上课，总不能穿着短袖、拖鞋吧，也不能打的吧，要不他们见经理也是这么一副穷酸样，谁还愿意在这里待下去呢？”杨建广说，我必须要让他们相信，将来他们会发财的，都可以做老板。所以有时候去交流经验，我都要租一辆车子和驾驶员去，这样才能给人以成功的印象。

到2010年，杨建广在经理位置上的月薪是3000元，加上下线交上的提成，一年收入有6万元左右，但他的支出却远远不止。后来杨建广上头的老总被抓，他就成了名义上的老总。2012年4月，杨建广被警方抓获，年轻的老总顿时成了阶下囚。

靠传销发大财的，这个真没有

在办案民警郑剑的柜子里，有一大摞笔记本，这些都是传销队员的“学习资料”，有上课做的笔记，也记了各种规章制度和励志口号，几乎每一本都大同小异。

郑剑介绍，传销集团内部的制度是五级晋升制，所有传销成员从大到小分为五个等级，等级的晋升依照其发展的下线而定。交几千元买一套虚构的产品，或者发展1-2个下线就可以加入到这个团队，成为业务员（E级），发展3-9个下线可晋升为业务代表（有些称为高级业务员D级），10到64个是主任（C级），65至392个是经理（B级），393个以上称为总监（A级）。“这里说的发展多少个下线并非都是自己拉进来的，比如甲发展了乙、丙、丁三个人入伙，乙丙丁三人又各自拉了三个人入伙，这些人数都算在上级甲的头上，甲就有12个下线，也就上了主任级别，以后他的下线拉了人进来，他都有提成。”郑剑说。

一个E级业务员交了入会费，D级到A级层层都有提成，从15%到50%不等，实际上操作的方法是，钱直接到A级总监手中，总监再按比例给下面各级发提成。以‘天津天狮’为例，一套产品2800块钱（也就是入会费），其中一半左右都进了总监的腰包，余下的经理、主任、业务代表都能分到几百。

郑剑说，就像他们笔记中写的一样，“留下新朋友就是效益的产生”。大多数底层的传销业务员在里头赔钱、赔时间、赔亲情友情，等他们熬到当经理当老总了，却已经触犯了法律，最终还是惨淡收场。

郑剑告诉记者，仅今年以来，自己参与解救、教育、遣送的传销人员就有400多人，因传销引起的跳楼、敲诈、非法拘禁等案件时有发生，目前传销仍是社会上一大毒瘤。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作者：高波  责任编辑：余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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