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小伙人张志忠的传销奇遇

    入伙

    1979年出生的张志忠是湖北省襄阳市樊城区柿铺人，初中文化。2001年，张志忠从部队复员后去到省城武汉，在洪山区一家广告公司找到了工作。公司不大，主要业务是手工制作招牌、刻字、打字复印、户外灯箱以及设计，张志忠每月的薪水在六七百元。

    在公司，他对一位何姓女同事颇有好感，但却不敢表白。

    传销进入我国已20余年，其中被列为非法进行打击已19年。它迄今仍屡禁不绝，根源何在？一位加入广东传销组织的湖北小伙子三次被“请”走又三次自觉找回去的离奇经历，或许能帮助我们找到其中的原因。

    2003年6月，张志忠回到襄阳，在一家更小的广告公司找到了工作。他准备在家乡干下去，也好照顾父母。不料，半个月后的一个电话，完全改变了他的生活。

    打来电话的，是他原来喜欢的小何。小何在电话中说，自己在广东中山，这边有公司需要跑业务的人员，“工资挺高的”。从来不主动跟人讲话、有时还会脸红的张志忠心想：出去看看也好，跑业务可以把自己内向的性格给改变一下；万一不行，就搞搞别的营生。

    抱着对美好的憧憬，张志忠揣着几百块钱，出发南下。他在广州转上汽车，到了中山。

    小何与另一名女子在汽车站接上张志忠，将他带回了住处。这是一个小区里面的三室一厅房屋，以“三声长一声短”的按门铃方式进入。里面陈设简陋，有10来个男男女女，非常热情。他们让旅途劳顿且一身臭汗的张志忠先洗澡、换掉脏衣服，然后休息。

    张志忠美美睡了一觉。起来以后准备洗衣服，却发现衣裤全都被洗了，连内裤也没有被放过。这让他感到既不习惯，也过意不去。第二天，小何带着他去办暂住证、买毯子和生活用品，用去半天。回家吃午饭。饭前做游戏。张志忠发现，这里的生活极为简单，吃饭就是大头菜外加一锅稀饭。他经常吃个半饱。“还想吃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而且，这里还不让买烟、买零食，不让一个人外出。不过，张志忠还是在很短的时间里适应了这样的环境。

    “这是不是工作单位呀？”张志忠问。他得到的回答是：这是一个“家庭”，有家长、组员。

    流程

    三间卧室，男、女各住一间，上下铺；还有一间是学习室。每天早上，张志忠先到中山公园跑步，回家学习一会儿，然后再吃饭。

    此后，跟着“家”里人出去拜访，张志忠发现别的地方还有“家庭”，步行距离有的家庭步行三五分钟，有的步行则需要十来分钟。

    不分男女，见面先握手，再拥抱；开会有热情，很带劲……这些，让张志忠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里。“都是鼓励的话，没有泄气的。我感觉内向的性格也有所改变。”

    同是湖北老乡的30多岁的经理告诉他，做业务，必须要买产品。

    他出门时带了600元，买日用品等以后还剩下400多元，几十元的伙食费还没交。可是，一份产品就要2800元，这点钱怎么够呢？

    张志忠感觉做这业务能挣钱，因此决定想想办法。他打电话给家里，要钱。

    张志忠家准备了三四万元盖房。他南下的第二天，家里就开始拆掉瓦房，新建楼房。听说他缺钱，家里只好打给了他1500元钱。

    1500元不够买一份产品，进入组织必须要缴2800元。主任、经理教唆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给家里打电话或写信，写信要写得让自己都感动。让家里心软才能拿到钱，“付出才有回报”。

    一个月过去了，张志忠在“家”里白吃白住着，却始终筹不够入伙的钱。他再要钱，家里父母并不搭理他。看着别人都有成果，他感到羞愧难当。于是，当经理问他咋办时，他立即自告奋勇说，他回湖北老家去拿钱来入伙。经理放回了业务上毫无建树的张志忠。张志忠回到襄阳，新房刚刚盖好，父母不让他外出说他参加的是传销，是骗人。他的心却一直在中山的那个“家庭”里，为了那样的生活氛围，感觉里面的每个人都好。

    三天以后，他就待不住了，决定翻越还没来得及安装防盗网的窗户，逃走。此时“非典”正盛，他拿了在襄樊棉纺厂上班的妹妹的10多个口罩，带到火车站，以五块、八块不等的价格卖掉，换得100多元，买上了到广州的火车票。

    魔力

    传销的魔力一直吸引着张志忠。张志忠再次来到中山，正是中午，在小区的楼下，他碰到了经理。经理问他回家有无收获，他如实告之。

   半晌，经理问他怎么办？他提议：“要不我去打工，挣够钱再回来。”

    经理说，不能在附近打工，让他拿上自己的东西，在楼下吃了碗水饺，将他送到汽车站，看他买了去往广州的车票，并督促其上了车。

    张志忠却并不想走。首先是他对“家”有感情；其次，在于他不想离开小何。他趁经理不注意，从前门上车，又从＊＊溜下了车，然后经车屁股走掉了。张志忠四处转了半天，来到一个广场。并无收获，天又黑了，他用绒毯盖着自己，睡下。

    翌日醒来，他发现：右边裤袋被剪开，钱包不见了。最后，他在附近凳子下找到了空钱包。

    不过，好在这天下午，他就找到了老本行——广告公司的工作，谈好每月的薪水是1200元，而且晚上可以住在店里，不用再露宿街头。

    四五天后的一天早上，张志忠正坐在店门口研习买来的传销教程《方圆》，竟偶遇经理。经理大惊，问他为何还在中山。随后，经理带来另一名经理，对其好言相劝，称有规定，不能留在当地。

    张志忠虽心不甘情不愿，但拗不过二人，只好向老板辞行。结账后，两名经理再次将张志忠送到汽车站。

    故伎重演。张志忠在客车开出汽车站不远后，对司机称自己还有事情没办完，下了车。

    在张志忠看来，中山的工作实在好找。他立即又到了另一家广告公司上班。不过，一周之后，他在骑着电动车给老板买东西时，竟再次撞上了外出拜访其他“家庭”的“家”里人。每次学习都要自我介绍的双方都认出了对方。

    经理当天就获得了报告。他安排人找了两天，张志忠第二次被找到。这一次，经理的态度变了。他带了一名脸上有疤的经理，告诉他：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否则后果会很严重。张志忠却犟了，说“我就在这里上班”。

    经理见来硬的不见效，只好说，自己在佛山有个弟弟，在一家机电厂里工作，让他给张志忠安排工作。

    张志忠去到佛山，找到经理的弟弟。他虽然在厂里住了两晚，但工作并没有着落，只好离开。他随后在当地找了个直销公司卖洗发水的活，每天与五六个人一起挨家挨户上门推销，每卖一瓶，提成2元。再后来，他到了一家货运部，帮人发货，一个月一千多，包吃住。

    离开

    两个月后，小何跟张志忠取得了联系。他们一行四五个人从“家”里出来，脱离了那里。‘我问他们为啥走，小何没说，大概是感到了上当受骗。”小何还向张志忠借了1000元钱，以返回湖北老家。

    小何既已离开，张志忠突然也如释重负，没有了想要回去的强烈愿望。2004年春节前一个月，他回到了襄阳。

    张志忠去到武商集团一家超市，最初干库管，后来当上了美工。2005年他与襄阳本地一位姑娘成家，如今孩子已5岁。

    昔日心仪的姑娘小何回家不久就把借张志忠的钱还了。不过，在张志忠的QQ号被盗以后，两人的联系已很少。

    “我爹曾劝告过我，说传销是非法的，不正当的，应该干正当的事情去。但那时我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张志忠对新快报记者说，最近还见电视台播打击传销的新闻。“产品是啥？我没加入成功，也一直没见着。好像是一种高钙片。”

    “传销事业”对张志忠家的影响不仅如此——当年张志忠拿走的1500元是家里准备的二楼的水泥预制板的开支，没钱盖预制板，又盖上了老房子的瓦片。直到去年，花了9万元，他家才重新建好了二楼。

   襄阳的传销至今也没有绝迹。襄阳市公安局一位警官认为，传销者的手段让张志忠如此着迷，譬如针对年青人、老人、富人、穷人，他们都有不同的方法去接近、关爱，让一些人感觉到久违的温暖。“他们惟一错的，是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