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培训交四万拉人头进组织疑似传销

 
　　法治周末记者 焦红艳

　　手握钢勺，勺柄慢慢弯折……4月29日至5月1日，一场名为“意念力与活性正能量”的培训课程在北京温都水城湖湾酒店举行。表演徒手弯钢勺的人叫孔太，他称弯勺用的是意念力，上了他的课的人就能拥有这种神奇的力量。

       3天的培训，需缴纳近4万元的学费；培训期间，不让吃饭，不让离开，隔一会儿就喊一次口号。刚入学的部分学员甚至被告知，缴纳36万元，便可成为一名“蜂巢”。如果能拉十个人进来听课，36万元可退还，而且每拉进来一个听课者，“蜂巢”便可享24%的提成。专家指出，这就是一种新型的传销，在大学生毕业季尤其要警惕

       3天的培训，需缴纳36400元学费。除了学费，食宿费还需学员自理。据一位学员透露，参会人数为206人。

　　蓝玉(化名)也是参会者之一，4月28日报到当晚，他便见到了培训组织的领导者孔太。除了观看孔太表演弯勺，蓝玉还从一名工作人员处得知：缴纳36万元，便可成为组织中的一名“蜂巢”。如果能拉十个人进来听课，36万元可退还，之后，每拉进来一个听课者，“蜂巢”便可享24%的分成。另外一个学员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孔太曾亲自告诉她：如果能拉来“蜂巢”，可以享受“蜂巢”缴纳的36万元的40%的分成，也就是一次提成十几万元。

　　“我原以为是一场普通的培训课。”蓝玉说，可后来的培训内容让他吃惊不小。“不让吃饭，不许离开，隔一会儿就喊一次口号。”

　　研究了孔太模式之后，中国政法大学犯罪心理学教授马皑对法治周末记者说：“我认为，这就是传销。每年大学生的毕业季都是传销比较猖獗的时候，尤其要警惕。”

　　唱歌跳舞喊口号

　　“好，很好，非常好，越来越好。”4月29日上午，在正式上课之前，主持人引导学员反复、大声诵念这句话，并称这样可以让“能量系统爆发”。

　　一系列热场活动之后，播放了讲师孔太和其“主意识法则”宣传介绍片。半个小时后，主持人领着大家跳“小蜜蜂舞”。

　　孔太是唯一的讲师，曾经做过歌唱演员。孔太入场之前会议厅大声播放着他的歌曲。孔太出现在门口时，有老学员引路，工作人员和其他一些学员站在两侧拍手迎接，伴有尖叫和欢呼。

　　课程开始。课程中涉及的一些概念，比如意念力、主意识、正能量、蜂人理论等。

　　“造了这么多概念，其实就是说，意识对人的影响是决定性的。上课时，孔太老说：你可以意念他。在孔太看来，你想让另外一个人变成什么样，只需不断想那个人会怎样，结果就一定会那样。”蓝玉说。

　　课上，学员不允许交流，座位也是固定的，不许轮换。另外，禁止录音录像。学员被分成若干组，每组选出一位“蜂王”。蓝玉怀疑“蜂王”是老学员，或者干脆就是工作人员。

　　接下来的3天，即便晚上也安排了课程。这样，不仅课上没有交流，课下也几乎没什么交流。“回到房间已经非常累了。”

　　除了课前和课中要喊口号，每次课程讲授完成之前，孔太还要求全体起立，一起跟他念诵各种口号。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甚至变成默读，孔太反复领读，学员疯狂跟读。有时甚至把会场的灯光关掉，让大家跟他念诵经文。

　　蓝玉感觉，上课主要就是在唱歌、跳舞、喊口号中度过的。课后，讲台前的两位保镖簇拥着孔太离开。

　　让蓝玉不能忍受的是，来这里之后就不让吃饭。“他们称之为‘辟谷’，给我们的一份材料上介绍了辟谷的好处，说是一天，其实是三天都不让吃，一到吃饭时间就让我们去讨论。”

　　蓝玉发现，不吃饭加上课上又是唱歌又是喊口号，一些学员的精神变得萎靡，而在见到孔太的时候却变得疯狂。

　　蓝玉告诉记者，很多学员和他一样，会后几乎记不住孔太曾经讲过什么，记住的只是那些情绪。

　　“我发现老有人盯着我，包括上厕所的时候。”蓝玉告诉记者。被盯防的不止他一个。

　　“听说有个女学员累了去房间休息，刚到房间一会，就有工作人员没敲门直接闯进去要求她回去上课，他们还把这种盯防称之为怕我们听不好课。”

　　蓝玉看到，学员中大多数是有一定经济基础的中年人，但也有年轻的学生(一般是父母帮忙交钱)和已经白发苍苍的老人。

　　“‘蜂巢’用带有神秘色彩又无比坚定的语言，描述课程将给人带来的巨大成功和巨大改变，可以解决生活工作中的一切问题。被吸引来这里听课的，居然很多是有良好教育背景的人。”蓝玉说。

　　“我当大师已经几十年了”

　　孔太是唯一讲师，也是这个培训组织的领导者。一位学员曾经看到过孔太的身份证，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孔凡如。“有人说孔太是黑龙江人，也有人说他是吉林人，但肯定是东北人。”蓝玉说。

　　在给学员的一份资料上，孔太有诸多的名头：联合国[微博]文化大使、世界华人企业家协会副主席、徒手拧钢勺世界吉尼斯纪录创造者、中国十大著作权人、国家教育部中国人生科学学会副会长、中华慈善大使、中华乐学文化创始人、北京大学EMBA客座教授、中国经济日报经济网诚信评论员等。

　　在百度[微博]搜索“联合国文化大使”这个名词，有关的信息只有一条，这则新闻提到孔太在一次活动中被授予了联合国文化大使荣誉称号。

　　报到当天(4月28日)晚上，蓝玉和其他几位学员在“蜂巢”的引荐下见到了孔太。

　　“孔一开始就介绍自己拥有多少特异功能，唱过什么歌，见过哪些首长大领导，担任着多少国家和国际组织的职务。介绍完自己就开始介绍课程有多优秀。”蓝玉说，“孔说见过公安部一位副部级领导，可如果查一下这位领导的在任时间，那么他们见面时，孔还不到20岁。”

　　自相矛盾之处还有很多。“课堂上，孔对心理学、西方医学、科学研究都做了直接的否定，但其实很多理论又是在假借这些科学。”蓝玉说。

　　除了这些，孔太在他的课程中还借用了很多佛教用语，比如“我执”、“回向”、“相由心生”、“起心动念都是业”、“福报”等，但他却从不直接讲明出处。

　　在其发给学员的资料上，这样描述课程特色：这是一堂由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老师讲述一堂在这个世界上最神奇、最有趣、最智慧、最有价值的课程，整个学习过程中学员会在“感恩享乐、智慧打开，能量大增、喜乐内生”中度过！

　　“我当大师已经几十年了。”孔太对学员说。

　　见面当晚，孔太除了非常夸张地介绍自己和课程外，还表演了特异功能——徒手拧钢勺。

　　尽管对孔太的宣传有诸多疑问，最后这个拧钢勺环节还是让蓝玉觉得有些神奇。

　　但课程进行到第三天，蓝玉发现，勺柄不是平面，而是凹陷下去的。“只要借助物理学上的一点知识，用对了力气，谁都可以拧断勺柄。即使是用力角度不对，手劲大的人依旧可以弯折勺柄，与意念力毫无关系。”

　　在授课过程中，孔太始终宣称自己很富有，学员交的钱根本就是小钱，他讲授课程根本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度人”。

　　但在培训的中后期，他又不断提示，如果有意成为合作者，愿意做“蜂巢”的人可以和他联系，并可以有单独见面的机会。

　　了4月28日晚上那一次，会议期间，“蜂巢”还曾组织一些学员跟孔太见过面。

　　“后来我才知道，能去见孔太的都是被认为有实力成为‘蜂巢’的人。”蓝玉说。(下转7版) 　包括蓝玉在内的学员都被鼓动成为“蜂巢”。所谓“蜂巢”，类似于这个组织中的经理级人物，被许以高额的回报。“蜂巢”的主要任务就是拉更多的人交钱来听课。

　　成为“蜂巢”的门槛比较高，需要先缴纳36万元。然后，需要拉够10人来听课，在此前提下，36万元才能返还。之后，“蜂巢”如果可以继续拉人进来，拉来普通学员，享受学费的24%的提成，拉来“蜂巢”，享受“蜂巢”缴纳的36万元的40%的提成。“我觉得这种模式太像传销了。”蓝玉对法治周末记者说。

　　会议的第二天上午，当呼应已经成为习惯时，孔太突然宣布进入禁语环节。孔太解释，禁语环节是为了让学员能变得成熟，变得意念力强大。“什么叫成熟？憋得住尿、憋得住话、憋得住情绪就叫成熟。”孔太对学员说。

　　孔太一边禁止学员发出任何声音一边不断用极容易顺嘴跟上的反问式语言提问。“同不同意？”“你们信不信？”“没有不透风的什么？”“若要人不知，怎么着？”

　　学员一旦发出声音便会收到“乐捐卡”，一张“乐捐卡”意味着200元的罚款。有人一上午就收到了5张“乐捐卡”。

　　5月1日，孔太开始在会场出售自己的CD。一张CD的价格为100元。他还在会上宣传自己独创的“勺书”，一幅要几十万元。在会场，他也出售自己的书法作品。

　　讲授的过程中，孔太一面说人不能为钱活着，一方面又说如果懂了他的“主意识、正能量”就会变得很有钱、很成功。

　　会场周围放着宣传课程和孔太的易拉宝。此外，还有关于他们另外一个赚钱项目——养生馆的宣传。

　　让蓝玉觉得有趣的是，4月30日上午，孔太用了很多时间来讲如何识别骗子，骗子如何骗人。还讲有人由于贪婪被人骗走了二三百万元，建议所有的人都先学习他的理论，这样就不会为财色犯错误。

　　授课第一天，就出现了反抗者。

　　来自香港某大学的学生小王，他的父亲是“蜂巢”。“孩子的父亲说，孩子有糖尿病，孔太能治好他。”小王的母亲对记者说，“我还特意咨询了他们的客服，客服说医院不要的都可以到他们这里来。”

　　小王告诉记者，在他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异，他身体又一直不好，他和母亲一起生活，但从小到大父亲都想把最好的给他。

　　小王的母亲曾经做过培训工作，她用“拙劣”和“虚假”两个词形容第一天的课程。

　　感觉不对的还有小王。“由于我的回答总是与别人的不一样，在现场显得格格不入。”小王说。

　　孔太问：“你们看过心理医生吗？”现场几乎一致回答：“没有。”小王回答：“有。”孔太又问：“你们会去看心理医生吗？”大家都回答不会，小王回答：“会。”小王的“反常”引起了孔太的注意。

　　上午课程结束时，孔太要求所有人站起来一起喊口号，小王拒绝了。孔太要求所有人面向小王，说是为小王“加持”。

　　忍无可忍的小王在现场批驳孔太播放的外星人视频是假的，并声称要在微博上披露这些骗人的东西。工作人员一下子围上来很多。

　　中午，小王一家被跟踪。后来有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孔太在房间等他们。“他说希望我能把课程听完，至于视频也不是他拍的。在他房间呆了大约有50分钟，他还在不断吹嘘自己，往他教的那些东西上靠，谈话内容非常可笑。”小王说。

　　下午，上厕所回来的小王得知，在他不在的这几分钟，孔太又在攻击他：“这个帅哥必须上完课，不然他的人生就完了。”

　　下午课后小王和母亲坚持离开，尽管父亲出来阻止。

　　“我父亲从农村走出来，成为一位比较成功的商人，要承受很大的压力。我理解他，他也要找一些释放的出口。”小王对记者说，“如果听听课能够作为一种消遣可以接受，但没想到他越来越魔症。他身边很多人被他拉来上课，父亲这么好，现在居然到了大家都比较反感他的程度。只要说话，就肯定离不开这些事。”

　　小王知道父亲已经交了36万元给这个组织，但是具体的事情父亲不愿意多说。

　　“听说过些天孔太还要将这些人拉到韩国做7天的魔鬼训练。身边的亲戚和公司人都被拉到这里，到时候不知道又要交多少钱。”小王的母亲说。

　　小王离开后，孔太还一直攻击他：“他一进来的时候我的主意识就告诉我他听不长。我让他来就是想帮他。你们以后别瞎看热闹，搞不好把自己看进去。你们原来也有负能量，你们不知道。其实我管都不用管他，200多人，多一个少一个算什么。这是我的责任，做这事就得有担当，有爱心有包容心。我是在度人。”

　　蓝玉告诉记者，在会议现场，始终有工作人员做着警戒工作，学员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严密的监视。

　　蓝玉尽量和更多的与会者保持交流。他发现，会场有一些多次听课的学员。“参加的次数越多，疯狂的程度越深。”

　　小王母亲对记者说：“我也很好奇，孔太讲的东西逻辑混乱，把一些非常浅薄的东西东拉西凑弄过来，怎么就能吸引住这些有一定身份有阅历的人呢？我觉得是他刻意弄出来的一些有神秘色彩的东西，比如他后来领着大家念经。我问过我前夫，他们并不知道经文的含义。"

　　专家：毕业季尤其要警惕传销猖獗

　　中国政法大学社会学院副院长、中国政法大学犯罪心理学研究中心副主任马皑教授，近些年一直将传销作为研究课题之一。

　　“如果‘蜂巢’模式确实存在，这就是传销。”在研究了孔太的模式之后，马皑对法治周末记者说。

　　“最初期的传销，都是借助某种商品作为媒介，近十年来，打着某个项目甚至观念的幌子进行传销的情况非常多见。”马皑说。

　　“蜂巢”模式的存在是马皑认定孔太模式就是传销的最有力的证据。“传销行为无论怎样改头换面，都少不了交纳入门费、发展下线、按照参加人员数量获取提成等特点。”

　　中国工商总局官网上有很多文章提醒广大群众警惕变种传销。

　　除了拉人方式，孔太还运用了“精神控制”这种传销的惯用模式。

　　马皑介绍说，传销组织往往使用破冰、催眠等心理学上的方法达到精神控制的目的，拿孔太这个课程来说，他通过以下几个步骤达到了催眠的作用：

　　第一步，让你相信他。主要通过树立强大的权威、标榜自己、表现超自然力等方式实现。

　　第二步，树立榜样。主要通过自我渲染和学员的现身说法来实现。

　　第三步，制造气氛。“40人的群体，有30个被洗脑就已经足够了，制造出来的气氛会让人在群体中丧失个性化。”

　　第四步，实现互惠，给你一个利他利己的机会。

　　传销组织往往都宣称自己正在做、将要做的都是帮助别人的好事，甚至说是为了慈善。在这个逻辑下，拉人就是不仅利他(新人)也是利己，让人没有罪恶感。

　　整个传销的过程其实就是催眠的过程。马皑解释说，经过催眠的人往往觉得放松，但由于不懂催眠的概念，很容易把这种放松看成是孔太们的功劳。

　　孔太的培训班上，来听课的人并非社会底层，大多有体面的工作，相当的经济基础，甚至良好的教育背景，这些人为什么也会轻易相信“蜂巢”的鼓动？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心理上存在缺陷，比如离婚、比如工作上遇到难以逾越的屏障、比如对孩子的未来非常焦虑等，他们往往对这种课程抱着特别高的希望，希望自己的人生问题能在这里找到答案。”马皑进一步分析说，“传销组织的推介人往往会从熟悉的人甚至是有过恩惠的人下手，这些人往往因为相信推介人而没有想到是被骗。而来到这里之后，在一个特别的有情感互动的环境中，每个人都很容易被认同、被赞美、被支持，受到特殊影响之后，往往真的能放下一些东西，觉得放松、自信、幸福、愉悦。”

　　不让学员交流，采用人盯人的方式，学员离开一会儿就不断打电话甚至亲自去把其找回来，在孔太的课程中出现的这些情况，都属于信息隔绝，马皑认为，信息隔绝也是精神控制的一种方式。“不进行信息隔绝，传销就很难完成。”

　　“这里，不让吃饭也有这一层的作用，人在饿的时候理性思考的能力会降低，而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放弃其他的思考。”马皑说，“其实孔太的模式大多都是老一套，但没想到他居然敢大张旗鼓地在北京包饭店，收费还如此之高！”

　　“每年的大学生毕业季，都是传销组织拉人最狠的时候，很多找不到工作的孩子容易陷入其中，这个时候尤其要提高警惕。不管传销宣称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慈善，其背后的目的肯定都是为了钱。孔太值得被关注和讨论，这种打着培训的幌子进行传销的现象其实很普遍，前些年一些高校和教育机构组织的诸如‘生命力’、‘高端培训’的课程都带有传销的色彩。”马皑最后说。